征服!北極?

英國衛報報導 | 陳郁屏譯 | 20090901

這是北極的裂冰季節。

大塊的裂冰脫離格陵蘭島遼闊的冰床,有的巨大錯節似童話故事裡的城堡,有的光滑渾圓像恐龍蛋,這些自然冰雕全都隨著Sermilk冰河峽灣進入北極海,這段終極旅程混雜著最詭譎的美麗與純粹的恐怖…。

格陵蘭是全世界最大的島嶼,全島有八成以上被冰雪覆蓋。這個三百萬年來橫亙北極的冰凍大地,如今正大規模的崩解,冰融速度遠超過所有氣候變遷模型的預測!

如果格陵蘭的冰床消失,全球海平面將會上升七公尺。

這也是格陵蘭島的學術季節。

世界各地的冰河學家、地震學家、氣候學家的直昇機翩然降落,蒐集碎冰、測量冰河,在酷寒中與時間賽跑,試圖解開冰溶超速的迷團。

Gordon Homilton是個蘇格蘭裔的冰河學家,來自美國緬因洲的氣候變遷中心。「當我們按照衛星定位抵達預計探測的冰河段時,那裡一點冰都沒有。我們心想一定是測量人員出了什麼要命的差錯,但後來我們發現那裡確實是預定的位置!」跑錯位置的是冰河,整整一大片的冰河融得一點也不剩~

當Hamilton與他的組員首次測量完三條冰河的流速,他們不禁又懷疑數據的正確性,因為所測得的冰河流速實在太快,超過先前任何冰河學家的分析數據。「我們嚇壞了,因為我們發現這些冰河都在加速,不再是慢慢來、而是飛速!」

這些仍在加速的冰原輸送帶,正不斷地將大量的裂冰拋入大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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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始的力量

站在格陵蘭的冰峽海口,親眼目睹冰山整片崩落、跌入幽暗的海水中,是見證一股原始的自然力量因為我們而失序,我們正竭盡全力尋求控制的方法,但究竟該如何挽回?

與悚然的冰河相比,阿爾卑斯山像是小孩的玩具。灰濁的白與水晶藍的尖塔比鄰,斷崖與裂谷從海上直聳入天際,抖落下成千上萬堅冰,像海豹、像睡蓮,像主教莊嚴的冠冕。

我搭乘伊弩特嚮導Mikaelsen的小船去看裂冰現象。冬天時,這段水域是他駕著16隻雪橇犬來回橫越的冰床。

雖然是夏天,但是海風依然冷冽。伴隨著一陣遲重的口臭,一隻座頭鯨悠悠嘆口氣彿過小船又深深的隱沒。在一片荒寂裡,只有一滴一滴冰溶無盡的鼓譟,以及大小浮冰相互撞擊時粗糲的碎裂聲。

Mikaelsen在Hann冰河旁停下船,告訴我十年前它是現在的兩倍寬、並且向峽灣一路延伸達三百公尺。然後他指向一座閃著藍色光澤的攝人冰山。

當地人暱稱它為「藍鑽」,它奇幻的藍光來自千百年來在冰河深處被擠壓琢磨的堅冰。這個古老的冰化石浮沈在溫暖的海面上,它將在幾週內永遠消失。

藍鑽的消失昭告了整個格陵蘭古冰床的命運,這片殘存自最後一個冰河紀、厚達三公尺的遠古遺跡,極將比南極另外兩座古冰床更早消逝。相對於南極凍原,格陵蘭島離北極較遠,且南端觸及墨西哥灣流溫暖的海域,暖化帶來的影響因此更為劇烈。

融冰現象也使得北極的溫度上升比其他地區快速:去年秋天北極的均溫比往年同期升高五度。幾世紀以來,南北極的冰床一直保持著動態平衡:夏天的溶冰被冰河帶進海中,冬天厚厚的積雪重新填滿冰床。科學家相信這些巨大的冰原不會在幾百年內消失,然而格陵蘭島冰床的溶解速度顯然已經遠高於堆回速度。

結構性的冰融現象最早紀錄自1979年,逐年的冰床淨損失累積已達三到四兆公噸,足以引發毀滅性的全球海平面上升。

如同Hamilton 等人的發現,格陵蘭島的冰河正在加速搬運作用。Helheim這座豎立在Sermilk峽灣中的龐大冰塔,過去每年平均移動七公里,在2005年的紀錄顯示不到一年中已移動達十二公里。另一條Hamilton所測量的冰河Kangerdlugssuaq在1988到2005年間移動速度提高了三倍。它現在的移動 – 每分鐘一英吋 – 是肉眼可以偵測的速度。

Hamilton與Stearns所測量的三條冰河約佔整個冰床搬運系統的五分之一,它們的加速現象暗示了極端的後果:「如果冰河都在加速,你可以預期在很短的將來海平面會因此攀升,所造成的效應將遠遠超過IPCC(聯合國跨政府氣候變遷小組)的預測。」

這群聚集在北極夏天裡、在寒風與冰流中賣力工作的科學家們,今年似乎特別籠罩在異常急切的憂慮之中。他們勤於交流各項新發現以及分析結果,力圖更全面的瞭解這不斷縮減的冰床動態。幾位科學家指出,今年12月在聯合國氣候變遷會議裡所達成的任何國際協定,將是基於IPCC在2007年提出的分析報告,該份報告對氣候變遷與海平面上升的所做的估計來自2005年的研究。根據他們在格陵蘭島的最新發現,當年的評估已經遠遠失效了!

根據2007年度報告,全球海平面將在這個世紀末升高30~60公分,但這項預測並未納入包括格陵蘭島等地的冰河溶解效應。多數在島上進行研究的科學家預測海平面上升將達一公尺甚至更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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溫度效應

海平面上升一公尺、以及可能伴隨的更多颶風,將威脅全球臨海城市包括紐約、倫敦、孟買與上海(同理:台北高雄…)。受影響人口達全球十分之一,亦即六十億人。

我強忍著暈船的不適,一邊就著航海圖聽船長解釋:格陵蘭東岸這段海域在航海圖上是一片空白,這片北大西洋海域過去一直覆滿冰山,過去從來不曾有船隻駛過。幾個月前這群船員剛橫越格陵蘭西側一度冰封的海域,他們極可能是史上第一艘船。對於北極海域的冰山何時會在夏天完全溶解所作的預測,短短幾年間從2100年大幅迫近至2050-2030年,NASA科學家Zwally甚至認為無冰狀態在2012年夏末就可能發生。

在2004至2008年間數據顯示,在北極海域上存在超過一個冬天(亦即沒有在夏天溶解)的冰山減少了六十萬平方英里,相當於法國、德國與英國國土的總和。

根據冰河學家的研究,格陵蘭島的冰融現象呈現一種所謂的「動態效應」。冰床溶解不只會隨著全球溫度上升穩定提升,冰融作用本身會驅動新的效應,例如使得墨西哥灣暖流得以侵入,從而加速整個溶解效應。

格陵蘭島的冰床確實曾經安度過先前的幾次全球暖化週期,但是十二萬年前的最後一次暖化效應比現在小得多。那些依然對科學界的共識存疑的人,或許願意聽聽那些不可能藉環境變遷議題得到任何好處的在地聲音。

伊弩特人的警告

從七零年代起周遊北極海域的冰山導航專家Sorensen說,當年必須花三個月避開冰山的海域,如今只要一天就可以越過。他很留心伊弩特人的觀點:「如果你聽依自然為生的人告訴你,這很不尋常、這是他們從未經歷的現象,那麼我會非常的重視。」他提到一位52歲伊弩特海豹獵人的故事,他從十三歲便開始獵海豹,過去他的祖父走不到一英里便可抵達獵場,現在因為結冰提早溶解,他必須走超過六十英里。「這裡的傳統狩獵將在十年內告終,天氣是唯一的理由。」飢餓的北極熊入侵小鎮的頻率增加了,牠們在無冰的海邊同樣抓不到任何海豹。而近海大量的碎冰也使得當地人無法出海補鯨。

西方人或許會對於這些傳統狩獵的輓歌聳聳肩不以為意,然而,在某種程度上,我們所有人如今都住在格陵蘭的冰床上。格陵蘭島的命運就是我們的命運。科學家們在古老的冰原上苦苦搜尋,試圖瞭解它在暖化的世界裡將如何轉變、以及它將如何回頭轉變我們。科學家們對於向國家領導者提出政策建議一向謹慎,特別是爭議性議題例如海平面上升的應對計畫、或是更大幅度的減少二氧化碳排放量。然而一些學者所紀錄的結果太過震撼,使他們不得不立刻站出來告訴世人。

我問Hamilton,如果他能夠與美國總統歐巴馬一起在這冰河上十分鐘,他會說什麼?

「無需任何說明,你只要對這冰河看一眼,就知道這裡出了大事,」他回答,「身為科學家,我們甚至趕不上變化的腳步,遑論去解釋原因。」

「上帝保佑,如果我是個自由世界的領袖,我會以行動因應可能面臨的最大風險,而非總是依據最小風險。在無可挽回的結局發生以前,我們永遠無法知道不這麼作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。」

 

本文摘譯自2009年9月1日Patrick Barkham發表在衛報的文章